连载一 

    第一次见到老丰，是二十三年前的夏天，七月。

　　那天到所里报到，办完手续后，去单身楼认宿舍。一白一红的两栋楼，三层，长长的，相向而立。两头有砖墙连起来，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院子。院子里是干硬的煤渣地，长着稀稀拉拉的青草，开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。白楼的大门是总进出口，旁边有一个传达室。我就在这里见到了老丰。

　　黄黄的油亮的长方脸，有些皱纹，五十多岁的样子。眼睛好象粘着什么，半眯着。身上是灰白的背心，有几个洞，一条五颜六色的大裤衩，脚上一双塑料拖鞋。他双手背在身后，微腆着肚子，打量着我。送我来的同事说，这是传达室的老丰，有事可以找他。我招呼他，丰师傅好！他答应，哎，新来的啊！中气十足的声音，非常宏亮，带着浓浓的方音。

　　红白楼的日子是有趣的，老丰就是乐趣之一。猜老丰在喊谁，看别人被老丰逗，是单身们的乐事。那时候通讯不方便，两栋楼只有一部电话，安放在传达室里。于是，喊人接电话，是老丰的重要工作。老丰不知是哪里人氏，方音很重，本身口齿也不很清楚。这帮红男绿女的名字，经他一吼，只能辩出两个字还是三个字，根本听不清喊谁。老丰通常站在院子里喊。有时候，一嗓子没吼完，两三个人同时冲向传达室，但一个挨一个接了，电话却是第四个人的。有时候，喊了半天，没一个人出来，任凭那声音在院子里回荡。还有时候，几个人站在走廊上，跟老丰一遍遍确认，你刚才到底喊谁？偶尔也有人跟老丰吵，说前天有电话你没喊，误我事了。老丰说我喊了你不在。我在！我就躺床上呢！你怎么喊的啊？于是老丰学给他听。那小伙子都气哭了，你大爷的！有你这么喊人的么？谁会叫“裤衩”呀？！有一个同事，特别让我同情。他总认为老丰是喊他，非常固执。只要老丰一吼，他几乎是闻声而起，一路狂奔，冲到传达室。当然，不一会儿又悻悻地蹭回来。就这么，足足被老丰逗了半年方才冷静。后来才知道，那半年，他跟女朋友的关系很微妙。

　　天气暖和的时候，每天傍晚，小伙子们会在院里踢球。十几个人，大呼小叫，追着皮球在灰尘里疯跑。到了夏天就不好过了。地气蒸人不说，搅起的灰尘能窜到三层楼高，再粘到身上，那个难受！于是就显出老丰的重要了。每到半下午，老丰就会拿根长长的水管，接上自来水，往院子里的煤渣地上浇水。细水慢浇，得浇上大半个小时。浇透了，再等个把小时，正好下班时间。地表的水干了，但下面还是湿的。任小伙子们怎么踢，怎么跑，既不粘脚，又不起灰，而且凉快。这时，老丰会端着碗，坐在旁边，吃着饭看他们踢球，看很长时间。等天黑了，球踢完了，老丰会把炉灶让出来，把桌椅板凳也让出来，迎接一大群人来热饭吃。天气冷的时候，老丰还要让出卧室。一张单人床，从床沿到墙壁，前坐后蹲，挤着十来个人。前床地上，还坐着两排，都伸着脖子看电视呢。他们要看六点半的《猫和老鼠》，要看七点的《新闻联播》，也许还要看看球赛。老丰都由着他们。

　　背景材料：

     安光所大气物理化学研究室的报纸《格物化语》于2013年10月30日正式创刊。 

　　《格物化语》由安光所大气物理化学研究室创办，为4开版电子月报，每月的最后一周上线出版，并引入了二维码等现代元素。创刊第一期内容暂设科研、文体、人文、游记四个版面，据了解，后期将根据内容不断地修改、完善，调整版面或增加版面，力争版面新颖艺术，内容变化丰富。 

    《格物化雨》总第五期：下载地址